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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的歷史從不斷裂——悼向青




向青 (1922-2022)在7月6日於澳門因病逝世,終年 100 歲。回顧香港七十年代,「向青」這個名字是串連起中國革命、香港火紅運動與世界左翼的關鍵詞。然而,向青的政治思想影響並不限於火紅年代,在往後香港的社會運動,及其與中國和世界資本主義的關係問題上,向青所提出的與代表的革命主張仍具啟發性與重要性。 

簡介 

向青(筆名),黨名馬基、蘇達,1922年生於教育工作者家庭,並於 1937 年起接觸馬克思思想,1939年抗日期間就讀西南聯合大學,隨後又接受托派理論,後來轉折到了廣西大學與當地托派人士接觸,1947年廣西大學畢業後加入托派。當時的托派以散佈在全國各地,由於香港、上海等工業歷史較長,故此托派組織在香港、上海的組織活動也相對頻繁。而後來社會主義中國成立之後托派被當時的社會主義國家視作「帝國主義走狗」,中共於 1952 發動「大肅托」,進一步逮捕和打擊托派分子,在中國的托派近乎被一網打盡,向青也因此與其他托洛茨基主義者來到香港。50 年代港英政府將他逮捕,隨後被遞解出境到澳門。後來港英政策改變,向青重新得以在香港活動。70 年代他積極介入香港青年激進化運動,成為革命馬克思主義同盟的成員。在 1980 年,向青與同伴創立「先驅社」。 

向青與西南聯大和廣西大學 (1922-1947) 

向青這一名字其實只是筆名,他還有蘇達、馬基等等的黨名,甚至連身份證上的名字也不是真實姓名。那個時代的人似乎沒什麼是真實的,唯有其存在是真實的。1922年第一次直奉戰爭開始、澳門發生了五·二九慘案。向青便是在這一混亂的歷史背景下誕生。可以想像,他出生於一個相當生活相對優厚的知識分子家庭,這一背景使他得以在戰亂時期的中國仍得以接觸到許多思想。在這裡,我們或許需要提及一下1922年後到1949年「解放前」中國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以讓讀者知道向青的成長在一個什麼時代。1925年五卅運動爆發,1926年國民革命軍北伐開始,1928年山東濟南發生五三慘案,張作霖遇刺身亡,1933年福建革命政府成立,1936年西安事變,1937年南京大屠殺。1938年北大、清大、南開大學遷到昆明合組西南聯大,1939年,向青進入西南聯大就讀,後來抗戰結束後轉學廣西大學。1947年,向青加入了托派——這時候的向青才25歲。 

向青與未完成的中國革命 (1948-1969) 

1949年中共掌權,國內資本外流,中共漸漸開始了其社會主義的改革。向青在中共執政初期仍秘密穿梭在中港兩地進行革命工作,當時的托派內部仍充滿著對中國革命的錯誤看法:他們認為中共在1927年便採取「農村包圍城市」方向,放棄了工人路線,是一個農民黨,因此在掌權後很快會腐化,變成第二個國民黨。而向青對此提出異議,他認為中共為了保住政權,將無可避免地有限度進行政治、經濟革命(但政治上民主化仍是不可能的)。而事實上,向青的判斷是準確的,中國很快便開始了其土地改革的過程。然而其他中國老托派卻固步自封,否定這是中國第三次革命的開始,他們甚至主張:立場堅定的托派不要看向青的東西。 

香港的革命組織,包括發起雙十暴動的國民黨以及六七暴動的共產黨,甚至托派,都是隨著大陸局勢而南下移動的結果。換言之,中國革命最直接導致的情況便是,以往香港作為革命中轉站的功能轉變為不同組織的地下陣線,這事實上也和香港的角色變化是相符合的:自1950年代起,隨著西方國家對香港實施禁運,香港無法再有效發揮其轉口港角色,取而代之的是本地的高速工業化,自立為一個蓬勃的經濟體,中國亦隨文革的爆發進一步封閉起來,香港在冷戰期間被各派視為情報流通的「東方柏林」,中國托派的原本針對內地的組織工作也因此停滯,只剩下香港還在活動,然而,要到70年代,有關中國革命經驗和反思、香港的本地工作與黨組織重組的討論才有進一步的發展,向青亦是其中一個推動者。 

向青與香港火紅年代 (1970-1980)  

六七暴動過後,中共在港的地下陣線暴露無遺,毛派工人遭受背叛,工人運動一度潰散。另一方面,香港普遍的青年都對社會問題感到焦慮,這直接導致了70年代的學生運動的興起。與此同時,世界左翼浪潮隨著法國1968年革命來到了高峰,香港此時由於作為西方殖民地,以及出口導向型的工業城市,也被捲進世界反殖反資的運動中去,本地的激進青年紛紛前往西方革命聖地(特別是法國巴黎)朝聖,其中一人便是《70年代雙周刊》創辦人之一吳仲賢。吳仲賢自1969年參與珠海事件後,便積極參與本地社會運動,1971年前往法國巴黎,接觸到第四國際與托洛斯基主義,兩年後回港成立了革命馬克思主義同盟(簡稱革馬盟)。 

在香港沉寂多時的中國托派迎來年青的新力軍,向青在這個轉折點上扮演著關鍵角色,將嶄露頭角的青年運動的本土意識,與萌發於1919年五四運動中的中國共產主義革命,甚至20世紀初的世界革命歷史連結起來。除了進行托派組織內部聯結工作外,向青亦積極影響青年刊物,將有關香港激進運動出路的討論,與中國與港英在港利益、中國革命及政權性質、工人革命的民主實踐與官僚化問題、世界資本主義危機與長波理論扣連起來,使火紅年代的遺產超越國粹派的愛國主義,及社會派的改良主義。 

結語:社會進化與人類出路 

向青在他生前最後一篇訪問中給予了時下年輕人如下寄語: 

「我們不應該因此失去信心,聽天由命。如果我們聽天由命,就只會有最壞的結果,人類社會就會很快毀滅,或者愈來愈壞,而不是愈來愈好。所以我們希望能夠促成新的社會主義革命爆發。」 

很難相信此話乃出至一位 99 歲老人之口——而2019年後的一代有關「左翼失語」、「左翼敗北」的高談闊論,卻顯得如此衰頹消沉。從「不是社會主義就是野蠻主義」(Socialism or Barbarism)的鬥爭歷史中,促進人類前進的革命實踐總伴隨著人性的殘酷與絕望的深淵,但這亦考驗了革命者的覺悟與理論水平,如向青所譯的《社會進化與人類出路》的補遺中寫道: 

「馬克思主義總結了人類數個世紀的夢想、希望和奮鬥。因此,我們不應把目標實現與否,以一個人生命的標準去加以度量,而是要以歷史為度。」 

受斯大林迫害的詩人歐希普·曼德斯丹(Ossip Mandelstam)曾言:「有活水之源,兒雖不見,仍將為孫輩而流。」新左學社選輯了一系列向青撰寫的文章,我們認為這是悼念他的最好方式——革命的歷史將不再斷裂。 

選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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