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之子——紅色愛瑪·戈爾德曼 Goldman, Emma (1869 - 1940)

 理想之子——紅色愛瑪·戈爾德曼Goldman, Emma (1869 - 1940)

（節錄《戈尔德曼散文集——無政府主義與其他》序言）

美國無政府主義者愛瑪·戈爾德曼出生於俄羅斯科夫諾省的一個猶太家庭。愛瑪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在心中埋下了堅定反抗壓迫的種子。她很早就認清了國家政權的美醜：她曾親眼看見自己的父親被信奉天主教的官僚騷擾和迫害，被誹謗為可鄙的官員和該死的猶太人。強制服役的殘酷場景也常常在她眼前上演；作為一大家子唯一支柱的年輕人，被殘忍地拖去兵營過著悲慘的軍隊生活。耳邊是可憐農婦的啜泣，眼裡是為人不齒的場景，官員收受賄賂免除富人兵役，而犧牲窮人的性命。她對於女工們所遭受的不公待遇感到憤慨，她們被主人虐待、剝削，她們任由軍團士官處置，被當做性奴隸。那些可憐人懷上了體面之士的孩子，最後卻遭到驅趕，以至於戈爾德曼的家成了她們常去的避難所。這個小女孩，憐憫之心不斷觸動，私下從父母抽屜裡拿出硬幣悄悄塞到這些不幸女人的手裡。至此，愛瑪最讓人驚嘆的品質——對於弱者的同情——在其幼年時期便有體現。

　　　1882年正值多事之秋，13歲的愛瑪來到了聖彼得堡，整個國家裹挾在獨裁者與知識分子的生死較量之中，亞歷山大二世就是在幾年前下的台，蘇菲亞·彼羅夫斯卡婭、熱里亞波夫、格里涅維茨基、雷薩科夫、科巴齊徹、米恰洛夫是宣判暴君死刑的英雄赴義者。傑西·赫爾夫曼是唯一一個免於死刑的弒君者，因為懷有身孕，政府才勉強沒有將她處決，之後便追隨著大批俄裔殉道者來到了西伯利亞軍營。在偉大解放戰役之中，這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歲月，是一場世界從未見過的自由之戰。虛無主義者名聲大躁，人們口耳相傳，成千上萬的民眾都熱情效仿。整個俄國知識階層都充滿了反叛的思想，革命號角向每家每戶吹響，遍及社會各階層，權貴、百姓、軍隊、官僚、工人和農民。整個氛圍驚恐了皇宮城樓上的砲塔。新思想在年輕的靈魂當中孕育。這時候不存在性別差異，男人與女人並肩作戰。俄國女性！難道她從未表現出自我犧牲、忠誠奉獻的英雄一面麼？屠格涅夫在他的散文詩巨著《門檻》中，就是用「值得尊敬」這個詞來形容她的。

　由於學習俄語，愛瑪很快就與革命學者和新思想有了接觸，成為自由主義的熱情追隨者，像無數有志青年一樣，她下定決心終生投入到人類大解放的事業之中。她看見成千上萬的人們加入人民意誌社，為人民群眾而投身偉大革命。她成了一個工廠女工，起初生產圍腰，後來生產手套。她生活新篇章的開始，源於她姐姐移民美國的決定。她們一同出發前往美國，並且愛瑪一路上充滿了對這偉大、自由、光輝的共和國的滿心期待。

　　在 1886 年，兩姐妹從紐約到羅徹斯特奔波的途中突然醒悟了。讓年輕夢想家真正失望的地方在於，在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一切讓她竟有種似然相識之感。這裡沒有哥薩克騎兵，卻有拿著大棒的警察；沒有沙俄官僚，卻有更慘無人道的工廠老闆。

　　愛瑪開始在卡森製衣公司工作，薪水是每週 2.5 美元。那時的工廠沒有動力機器，可憐的縫紉女工只得從早到晚靠自己的雙腳來踩縫紉輪。這是多麼讓人殫盡力竭的工作啊！暗無天日的工作環境，高強度的工作時間，沉悶無趣的工作內容，每天這樣悄無聲息！就是在這兒，在這個自由的國度，她們卻不被允許像俄國工人一般在做活兒時能友好地交談。但對於她們的剝削不僅只在經濟方面；可憐的拿薄薪的女工們被監工、老闆當做性玩具。從來不缺心甘情願的受害者，因為對於工作而言，總是供過於求。

　　就像四年前在俄國一樣，她到達美國的時候也正值社會政治動盪時期。工人們反對惡劣的工作條件而叛亂；支持8小時工作的勞工聯合會運動也達高潮，整個國家陷入罷工與鎮壓衝突的白熱化局面。衝突最終演變成反對芝加哥哈維斯特公司、反對殘害罷工者、反對不公正判處工人領袖死刑的大罷工，之後便發生了秣市騷亂事件。無政府主義者們經受住了血的洗禮，通過了作為殉道者的考驗。很少有人能領會芝加哥殉道者犧牲的意義，對於更少的統治階級而言也是一樣。通過迫害勞工領袖，他們認為就能遏制啟迪世界的新思潮的傳播。他們沒想到，烈士們的血與淚已經長成革命的種子，不公正的待遇會讓更多人走上革命的道路。

　　像大多數在美國就業的人一樣，愛瑪帶著惶恐與興奮參與了芝加哥審判，她也不相信無產階級領袖會被殺死。但1887年11月11日那天，讓她有了很大的改觀。她意識到，不能奢望統治階級的同情，除了名稱不一樣之外，俄國沙文主義與美國財權政治根本沒有區別。她一生都是為了反對罪惡而存在，她向自己鄭重發誓一定要加入革命無產階級的革命隊伍，並投入全部精力去解救拿薄薪的苦工。熠熠生輝的熱忱在她的天性中是如此的鮮明突出，她開始熟悉了解社會主義和無政府主義的文學作品。她參與公眾集會，認識了許多傾向於相信社會主義和無政府主義的工人同胞。愛瑪聽的第一個社會演說家是德國著名的演說家約翰娜·歌瑞爾。在康州的紐黑文，她在生產圍裙的工作中也結識了一些無政府主義者。在這兒，她讀到了約翰·莫斯特編寫的《自由》，秣市暴亂讓她本能站在無政府主義的陣營，通過約翰·莫斯特的文字，她成為了有意識的無政府主義者。之後，她在美國最好的知識分子那裡可以找到無政府主義的理論及其在各領域的延伸。

　　當愛瑪 1889 年來到紐約，她發覺自己與積極的無政府主義者交流有點困難。無政府主義大會幾乎是日常例會。在因為熱情與堅定的靈魂，她已將自己全身心投入到無政府主義思想的宣傳之中。儘管受過血汗工廠的長期勞苦折磨，這位言辭激烈的演說家同時還作為一位政治鼓吹者活躍著，她參加了許多罷工活動，最轟動的一次是發生在 1889 年由葛塞德教授和約瑟夫·巴倫德斯發起的製造披風大罷工。

　　　美國的工人運動沒有演變成芝加哥大屠殺，無政府主義者的犧牲沒能給貪圖利益的資本主義者帶來和平：爭取8小時工作制的罷工還在繼續， 1892 年又在匹茲堡爆發了大罷工。而在赫姆斯特德發生的鋼鐵工人大罷工中，雖然平克頓偵探公司調集了私人軍隊進行鎮壓，但最後還是被工人們擊敗了。　　

愛瑪的一生都孜孜不倦。對理想不懈的努力和不斷的追求是她的天性。城市陷入危機的陣痛，無數失業者湧上工業中心的街頭。他們飢寒交迫，漂泊在這片土地上，徒勞地尋找著糊口的工作。無政府主義者在失業者和罷工者中大力宣傳無政府主義的思想。於是紐約聯合廣場爆發了大規模的圍裙工大罷工事件。愛瑪是受邀演說家之一，她發表了鬥志昂揚的演講，用激烈的言辭描繪了苦工的悲慘生活，並引用了紅衣主教曼寧著名的格言：「飢餓是人之常情，飢餓之人有權去索要他周圍人的麵包。」她以告誡的口吻結束了演講：「要工作。要是他們不給你工作，去要食物；要是他們連食物都不給，那就搶！」

　　　1893 年 10 月，愛瑪在紐約罪犯庭審中被指控為煽動暴動的罪魁禍首。她被判為有罪，在布萊克韋爾島坐了一年的牢。在監獄裡，她作為監獄病房的護士來打發時間。在這裡，她找到了對黑暗中的不幸者們釋放人性光輝的機會。在監獄裡，她也找機會學英文及其文學；熟知了許多偉大的美國作家。

　

　　自從從監獄出來後，愛瑪在紐約的公眾生活中已成為不可或缺的人物。經由革命導師瑪利亞·路易斯介紹，牧師帕卡哈斯極力引薦愛瑪加入加州舊金山警戒會，一起對抗腐敗的政治活動。 1897 年，她開始第一次巡迴演講，甚至擴大到了加利福利亞。這次巡迴讓她作為被壓迫的代表而聲名大振。也就是在這時，愛瑪遇見了那個偉大的擁護男女平等的元老級人物摩西·哈曼。

　　　　　1907 年，愛瑪作為代表在阿姆斯特丹出席第二次國際無政府主義大會，她積極參與所有進程，並支持組織無政府主義的共產國際。和其他與會代表一起，她向大會提交了一份關於美國狀況詳盡的報告，以下是收錄的言論：

　　　　「我們理解的組織，卻是不一樣的東西。它主要成立於自由基礎之上。一群自然而然、心甘情願的人們投入精力，追求造福人類的事業。」

　　　　「無政府主義堅持一個無規則、無恐懼或無懲罰，沒有生存壓力的組織存在的可能性：一個新的社會組織會結束為生計奔波之人的痛苦；這種原始的折磨侵蝕人格中美好的品質，並加快形成社會問題的無底深淵。總之，無政府主義向一個保障所有個人利益而存在的社會組織努力。」

　　

　　　　愛瑪作為傳播者的重要性體現在，她總能引起一陣波瀾，並被認為是當局繼續獨裁行為的威脅。不難想像為何那時敵人要不遺餘力讓她不成功。一年前，政府和警察蓄意聯合起來鎮壓她搞的活動，但和之前類似的企圖一樣都失敗了，而且失敗得更慘。美國知識分子們不知疲倦地反抗，成功推翻了抵制自由演講的卑鄙陰謀。另外一個試圖置愛瑪於死地的機構是華盛頓聯邦當局。為了剝奪她作為公民的權利，他們發出命令撤消她丈夫的公民證，而那個男人——那個娶了 18 歲的愛瑪的男人——在過去二十年裡一直不知下落，生死未卜。光榮偉大的聯邦政府為了達到目的會毫不猶豫、不擇手段去做可鄙的事情。

　　　愛瑪最顯著的品質是對苦難同胞深深的同情和對自己不可動搖的忠實信任。無論敵友，沒有一個人可能對她的生活方式強加控製或指手畫腳。她寧願屍骨無存也不願背信棄義，不願犧牲擁有自我身心的權利。無政府主義的說教會很容易被社會各階層寬恕；但愛瑪從不僅僅只是宣傳新思想，而且始終在踐行，這是她犯下的最大也最無法讓人寬恕的過錯。若她能同大多激進分子一樣，把自己的理想僅僅當做智商的點綴；若她能向現行社會妥協，向舊觀念和偏見讓步，那麼即便是她腦袋裡最激進的觀點或許也會得到人們的諒解。但她嚴肅對待自己的激進主義，把它們深深融入自己的血液和骨髓，她不僅是引導者還是踐行者，這甚至到了讓激進的戈蘭迪夫人吃驚的地步。愛瑪活出了自我，她與官員們周旋，所以對虛偽、偽善者深惡痛絕。

　　這不僅僅是巧合，意見不一致的作者如皮厄特洛·格瑞和威廉·馬里恩·立迪卻在愛瑪那裡找到了共同點。皮厄特洛·格瑞在其編寫的《社會問題》一書中，把她描述為「一位用道德感化他人的女子，她用先知般的視角預言了苦難人民新王國的來臨；她用哲人般的邏輯和熱情剖析了社會頑疾；她用藝術家般的手法描繪了建於平等、團結、自由之上的人類黎明。」

　　威廉·立迪認為愛瑪是「理想之子，她的信仰是一種遠見。這種遠見是每個有偉大靈魂的人們所共有的。」

　　害怕自己行為後果的懦夫創造了形而上學的無政府主義字眼，而愛瑪太過於真摯和反叛，不能從這無價值的陳詞中找到安寧。所以，她是真正意義上純粹的無政府主義者！她倡導的無政府主義，是以喬西亞·沃恩、蒲魯東、巴枯寧、克魯泡特金、托爾斯泰等人的思想為框架而形成。然而，她也能理解是什麼心理原因促使卡斯里爾、布雷士、柏克曼、喬爾戈什等人訴諸於暴力。對於社會鬥爭的勇士們來說，與黑暗、專制勢力正面交鋒是一種無上光榮，在傷痕累累、不懈鬥爭的朋友與同伴中，愛瑪也算得上是光榮一員。

　　伏爾泰琳·克蕾形容 1893 年被監禁的愛瑪：為了解放苦工和壓迫者，愛瑪唯一的支柱就是自己的精神，這是一種敢於冒險、願意承擔的精神力量！

希波呂忒·哈維爾

1910年11月，於紐約

Goldman, Emma (1869 - 1940)

American anarchist, lecturer and writer in the United States and later a participant in the Spanish Civil War.

Born in Lithuania, her family owners of a small hotel, Goldman spent her early years in in Königsberg, East Prussia and later (in 1882) moved to St. Petersburg. As semi-wealthy Jews, Goldman and her family at times suffered from social and political persecution. By the time she was 16 (1885), in conflict with her father who tried to marry her off, she emigrated with her half-sister to the United States (Rochester, New York), where she began working in clothing factories. At 19, she was married for ten months, when she divorced her husband. Her two volume, 56 chapter autobiography Living My Life , begins three years after her arrival in the United States:

IT WAS THE 15TH OF AUGUST 1889, THE DAY OF MY ARRIVAL IN New York City. I was twenty years old. All that had happened in my life until that time was now left behind me, cast off like a worn-out garment. A new world was before me, strange and terrifying. But I had youth, good health, and a passionate ideal. Whatever the new held in store for me I was determined to meet unflinchingly.

After her move, she became close to Alexander Berkman, who together (in 1892) attempted to assassinate Henry Clay Frick, during the homestead steel strike. To raise money for buying the gun, Goldman unsuccessfully tried to prostitute herself. Their attempt of assassination was a failure, Frick was slightly injured, and workers were not at all incited to revolt. Berkman was sentenced to 22 years in prison, while Goldman attempted to defend Berkman with a passionately moral argument; her own involvement in the assassination was not tried.

By 1893, however, Goldman was imprisoned for her first time, after attempting to incite striking workers to revolt. Goldman was again imprisoned after distributing birth control literature. In 1906, Berkman was freed early from his prison term, and together they began again political education – founding Mother Earth, a periodical Goldman edited until it was forcibly suppressed by the U.S. government in 1917. In 1908 her naturalization as a U.S. citizen was revoked. Goldmann nevertheless stayed in the U.S., and continued to publicly speak on anarchism and also on the current European drama of Henrik Ibsen, August Strindberg, George Bernard Shaw, and others.

In 1917, Goldman was imprisoned again (for two years) for setting up "No Conscription" leagues and speaking out against the US involvement in the war. In 1919, along with Berkman and 247 others, she was forcibly deported from United States to Soviet Russia as a subversive.

Here Goldman saw Russia for the first time under Soviet rule and strongly disapproved. She was horrified by the terrible living conditions in Russia and the repressive Soviet government. In the beginning she strongly spoke out against the government for its repressive measures against those who were attacking it during the Civil War. After the end of the (Western) Civil War, the nation in ruins by the destruction, Goldman chastised the government for the poor living conditions. When the Soviet government began encouraging the opposition parties, once brutally repressed, to help rebuild the nation, Goldman was outraged, believing that this was the ultimate compromise of revolutionary principles – to allow these "bourgeois" into the government. A few other anarchists joined Goldman in voicing extreme opposition to this, and attempted to start another Civil War. The first and last result of these attempts happened at Kronstadt, where mutinying soldiers attempted to lead a Civil War against the Soviet government. After this was brutally crushed by the Soviet government, Goldman, to disillusioned to continue to be revolutionary, left Soviet Russia for Western Europe.

In the last 20 years of her life she remained active through lecturing and writing. She later joined the antifascist cause in Spain during its Civil War and died working on its behal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