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citoyenne
「沒有怨恨、沒有憤懣、 沒有自憐與悲憫,無論她的心會否流血,她都會說:『非如此不可』——她們就是巴黎公社的巾幗英雄」——路易絲·米歇爾(Louis Michel)
1871 年的巴黎,淪陷於普魯士軍隊圍城之中,狼狽上台的新國民政府,「從帝國處繼承了的不僅是廢墟,還有對工人階級的恐懼」[1]。在這段關乎民族恥辱、階級鬥爭的歷史中,女性往往默默承受著戰爭最沉重的代價——圍城期間,物資匱乏,食品短缺,失業率高攀,女性為照顧家庭奔波,忍受飢餓、剝削與暴力。但這一片愁雲慘霧,隨著春天來臨,瞬間迎來充滿生命力的革命,女性的命運重新回到自身手上。在這段期間成立的巴黎公社,在短短 72 天(3 月 18 日到 5 月 28 日)中,孕育了豐盛的民主的成果——被壓迫的民眾才深知如何根除壓迫——巴黎公社第十二條法令規定:「孩子與母親不再臣服於父權之下、以追求共同的幸福自由成婚、保障生育權利、墜胎權、避孕權利、離婚權」。二十一世紀的女性的處境或許整體上有所改善,但巴黎公社所提出的平權措施至今仍未能被普及。在巴黎公社一百五十一週年,我們回顧兩位著名公社女性主義者:路易絲·米歇爾與伊麗莎白·德米特里夫(Elizabeth Dimitrieff)的革命性思想與實踐——沒有社會與經濟平等,性別平等注定徒有形式。
民主歷史與婦女平權
在「漫長的十九世紀」中,法國一直擔當著革命的先鋒,群眾在歷史舞台上充當黨派背後不祥的陰影,一次又一次地將他們送上統治地位,卻一次又一次地遭受背叛:無論是在 1793 年大革命後遭雅各賓派處決的「長褲漢」百姓、在 1848 年六月起義中遭第二共和鎮壓的工人。普羅大眾在這種歷史創傷中逐漸覺醒——自治的權利終須歸於自己手中,而並非交由享受特權的議會代表。巴黎公社便是在這種背景下誕生:「公社的任務是為了完成法國大革命中未完的使命」。
1870,拿破崙三世以沙文主義發動的普法戰爭中大敗,第三共和政府隨即成立,向普魯士軍隊投降後,試圖解除國民衛隊武裝,並停止發放軍餉,更在大量失業情況下,要求大眾繳清租金與賬單。群眾此時看清楚了代議政府「愛國」的虛偽面具。 3 月 18 日,新政府企圖奪取自衛軍的大炮時,婦女以身阻擋,「全巴黎像一個人一樣奮起自衛,於是巴黎和盤踞凡爾賽的法國政府之間的戰爭就開始了。」[2]。國民衛隊中央委員會當晚佔領了市政廳,在巴黎 20 個選區舉行市政選舉,組成公社。公社代議選舉形式並非單純共和民主:「公社代表與公務人員可隨時撤換,並領相當工人工資的薪金」、「廢除常備軍與警察,代之以人民武裝」、「議政合一」。從前用以限制民主的國家機器如今被廢除,而以民主之名行特權的官員現成大眾意志執行者,實現真正的主權在民。
受壓迫者的民主解放是性別解放的前提,往日自由主義女性主義所要求的一切合法權利,如今不單止因普羅當政而獲得政治承認,亦因推翻特權而獲得解放機會與實踐空間,如伊麗莎白·德米特里夫在《致女性公民》中寫道:「公社作為在最大原則上廢除所有特權與不平等的代表,有義務同時致力關注所有群體的利益,這種關注不分性別,因為性別對立是被用作維持統治階級的特權。」因此,巴黎公社帶給女性主義的啟示是:作為社會壓迫得以維持的一個基礎,性別解放是社會解放議程上不可或缺的一項。
紅色聖女:路易斯·米歇爾
路易斯·米歇爾是法國著名的無政府主義者,也是蒙馬特治安委員會的領導人物,負責招幕救護、追捕拒絕在民兵服役的逃兵、幫助士兵的妻兒與政治俱樂部演講等,同時她也是對抗凡爾賽軍隊的戰士與醫務人員。
在公社完成選舉之前,米歇爾曾自告奮勇射殺凡爾賽政府首長梯也爾,但公社成員以害怕報復為由勸阻。公社成立後,她向當時仍在任的蒙馬特市長發信要求廢除妓院,製造大砲,以保衛工人區,徵用廢棄的房屋以及其中的葡萄酒和煤炭,以建立庇護所,並為蒙馬特的老人、體弱者和兒童提供服務。
女性透過參與公社的組織與服務,打破了家庭私人領域的規限,但與此同時,社會根深蒂固的厭女思想難以一夜根除,一些男人表示不想讓妓女當護士,認為「傷者必須由乾淨的手來照料」。但米歇爾堅決反對,認為妓女為最受剝削的群體,並不能因此而被排除於公社之外,她積極招幕這些婦女來治安委員會幫忙,而她們也在後來凡爾賽軍隊進攻屠殺的「血腥週」中奮戰,米歇爾也在此期被捕,後來被流放到太平洋新喀里多尼亞群島。
女工守護者:伊麗莎白·德米特里夫
伊麗莎白·德米特里夫是俄羅斯社會主義者,亦是俄國第一國際支部的共同創辦人,她後來被派往倫郭與馬克思研究工人運動,巴黎公社成立後,她作為特使前往公社。
在革命的熱潮中,德米特里夫與法國無政府主義者,娜塔莉·勒梅爾 (Nathalie Lemel),以及其他工人階級婦女,組成了「保衛巴黎與救傷婦女聯盟」,在各區成立委員會,招募女性到急救站、飯堂和路障保衛家園,支援病困,又負責增購彈藥武裝婦女。
「婦女聯盟」的平權工作並不單止包括動員婦女,德米特里夫起草的宣言中,「婦女聯盟」認為由於女性向求在勞動人口中為最受剝削的一群,因此要求同工同酬、工作多樣性、減少工作時間與消除工作上的性別競爭。德米特里夫與一眾女工成立了生產者合作社,集中分配訂單,讓女性選擇在家或車間工作,平均分配利潤。女性的工作得以獲得更大的自主與認受,並享有經濟獨立。除了工作保障外,「婦女聯盟」爭取女性免費教育、主動離婚權,廢除婚生與非婚生子女的法律區別等。
巴黎公社女性主義的遺產:團結受壓迫者
在短短 72 天的民主實驗中,許多性別問題,如婦女政治權利、性別分工、家庭關係等並未被解決,但公社最輝煌的成就在於其本身——以真正屬於普羅的民主代替了資本主義下特權壟斷的民主。如德米特里夫所言:「公社舉起了未來的旗幟,代表了民眾國際的與革命的原則。勞動群眾中的男性與女性將團結一致,盡最大的力量,誓要永遠終止一切的剝削」這是所有公社成員願意以命相搏,沒有社會與性別壓迫的未來。
我們在此向於凡爾賽政府鎮壓中犧牲的公社公民致敬:Vive la comune!
[1] 《法蘭西內戰》卡爾.馬克思
[2] 《法蘭西內戰》序言,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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