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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與革命:嶄新關係可能性的想象


愛情與革命:嶄新關係可能性的想象

編者按:據聞3月14日的白色情人節最早是因為商業新銷的原因「是情人節後向愛人回禮的日子」來推銷純白的鶴乃子,以鼓吹收到心意的一方應該要回禮給對方,作為促銷糖果的手段。在當代社會的愛情似乎都是為了營銷而出現的產物。然而愛情的本質究竟是什麼?我們對愛情又可能有那種模式的反思和想象呢?正值3月14日白色情人節,我們就在這個因著資本主義的行銷策略而但是的愛情之日來重新想象屬於人類的、最為真摯的愛情可能是甚麼模樣。


文:Tatiana Cozzarelli (紐約市立大學都市教育博士生)

譯:范振國 (前《人間雜誌》執行編輯,現任社會再生文教基金會執行長)


人類至今為止的全部歷史,愛情都是為統治階級服務的,但是,我們能想象一種截然不同的愛情關係嗎?這種愛情將呈現何種面貌呢?

 

愛情有一段歷史

 

亞歷山卓柯倫泰(Alexandra Kollontai 1872-1952)被西方女權主義者奉為先驅是在性別、愛情、婚姻議題上最多產的作家之一。如同每一位優秀的馬克思主義者,柯倫泰認為,愛情並非永恆,不會變異的情感,而是會隨著時間劇烈變遷的歷史建構。愛情有它的歷史,而且愛情的全部歷史,一度被用來做為替一小撮統治階級利益服務的社會設計。柯倫泰在《為飛揚的情慾開路》(Make way for the winged Eros)中的論證指出,在歷史發展的每一個階段,社會都會建立一個規範,界定在何時、何種情況下愛情是合法的(也就是符合現存社會集體的利益),以及在何時、何種情況下愛情是罪惡,非法的(也就是會與現存社會的任務相衝突)。

 

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與國家的起源》,試圖科學地追索從核心家庭逐漸過渡到資產階級家庭的軌跡。他的論證是:私有財產產生之前,社會組織的基盤不是以家庭為單位的,而且那時的家庭與家庭之間並沒有嚴格的分工,育嬰與生產的事是由群體共同籌畫安排的。只是因為私有財產的興起,為了私有財產的繼承,才製造家庭這個單位。之後,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資產階級家庭也就被形塑出來。無產階級因為沒有財產可以繼承,對家庭單位沒有作用,因此被排出社會之外。

 

恩格斯把母權關係的終結以及家庭單位的建立稱作:「女性的歷史性潰敗」,父權家庭在資本主義之先便已建立,後來才逐漸成為資本主義社會經濟結構的基礎,並且在意識形態上,很自然的把它(父權家庭)視為表達和安排愛情關係的唯一方式。

 

資本主義的愛情

 

就像大多數的人會告訴你說:資本主義的一切都與競爭和個人主義有關。儘管實情確如所言,但這也只道出了故事的一部分。人們意願關懷的不只是個人而已,他關切的是個別的家庭。有別於城市與部落,建構資本主義社會的中心區塊是核心家庭。資本主義全面撕裂集體意識,要求我們對自己伴侶和孩子的關心,要多過對本社會其他人群,甚至要遠遠超過對世界其他人類的關懷。

 

如果核心家庭被整合到一個維持剝削與私有財產的體制,愛情在資本主義社會就是維持家庭經濟功能的設計。柯倫泰指出:察覺到作為資產階級體制經濟單位的家庭的穩定,不僅只需要經濟這條唯一紐帶,新興的資產階級,於是以新創的意識形態宣揚了,擁抱「肉體與靈魂」的嶄新的愛情道德觀。換句話說:與婚姻相連的現代愛情是資本主義的發明。

 

最終,家庭在國家與資本家不費分文之下,承擔起照顧孩童、料理飲食與浣衣清潔的勞務。而且這些勞務的絕大部分又都設定由女性提供。家庭之外有你死我活的競爭,家庭之內卻是具體的表現在女性無償勞動上的無私奉獻。正如柯倫泰所論證的:資產階級所有的道德都直接趨向資本的集中。它的理想是,婚配的愛侶一起工作以便改善他們的福利,以及增加各自家庭的財富,似乎他們已從社會中脫離出來。

 

人們或許會對「資本主義時期的愛情」感到興趣。

 

上述的體制對愛情設置了一系列十分重大的限制;包括經濟上必須保持關係但是卻沒時間親密的狀態。社會主義意圖從這樣的限制解放出來,如同柯倫泰所說的:社會主義解放的愛情,將會是情慾的飛揚。

 

社會主義以及家庭的終結

 

對布爾什維克而言,自由的愛情和女性的解放是社會主義革命的核心要素。它們針對這個論題有廣泛的著作與論辯,並且實現了前所未見的,最進步的女性立法。布爾什維克將墮胎離婚合法化,將同性戀去污名化,主張國家透過公共食堂以及育嬰中心承替女性的無償勞動。

 

這些僅只是布爾什維克朝向終結資本主義和父權制的家庭的理想的第一步,也僅只是朝向消除強迫性家政勞動的第一步。社會化再生產勞動並且將它包括在計劃經濟之中。托洛斯基寫到:

 


「革命做了一次英勇的努力,摧毀那種陳舊、停滯、令人窒息的,受苦階級的女性,如在囚房一般,自幼勞苦至死的所謂家政制度。這種束縛人的家庭制度,按照預定的計畫,應該由:產科醫院、托兒所、幼稚園、學校、公共食堂、公共洗衣店、臨時救濟站、醫院、療養院、體育館、電影院…等系統的社會設備和供應代替,如果照管家庭的各種職能,全部被社會主義的制度吸納,所有的成員都能團結起來互助合作,那麼,女性,從而每一對愛侶便可以從千年的鐐銬中解放出來。」

 

(托洛斯基《被背叛的革命》)

 

愛情-同志情誼:社會主義的愛情

 

現代的愛情是罪惡的,因為它吞沒了愛心的思慮與感受,並且將愛侶從集體中孤立出來。在未來的社會,這種分離不只是不必要的,甚至在心理學上是不可置信的。

(柯倫泰《為飛揚的情慾開路》)

 

終結做為社會和經濟單位的家庭,將為解放的愛情建立基地,在那裏人們可以依自己的意願,不用顧忌經濟後果的在愛情的關係裡自由進出。在那裏將建立男性與女性間的平等,移除性別角色的結構性強制。社會將為有著寬闊同志情誼而非私人佔有的愛情完全敞開。如同柯倫泰所言:愛情已經不受婚姻拘限,從友情到婚外情乃至三角戀情,在資本主義內部的裂縫中都有愛情爆發。

 

柯倫泰指出:在社會主義之下,超過親密伴侶的寬闊愛情,即是社會主義不可或缺的部分,並且還能夠強化與鞏固初生的蘇聯。她如此寫道:

 

    人類的情感有可能發展到更寬廣,更豐富的幅度嗎?以人類複雜的心理以及情感經驗的多重面向,愛情在輔助情感的增長並且在人民的知識群體之間,確實有可能讓集體更加強大嗎?

 

這些當然都是無產階級重要而且值得重視的觀點。婚姻之外的愛情是不見容於資本主義的。在社會主義社會,愛情甚至將擴展為連柯倫泰也無法完全描述的某種東西。

 

然而,她的確使用「同志」的概念描繪社會主義的愛情。對布爾什維克而言,同志是最崇隆的稱謂,他們是那些在鬥爭中你願與之共同赴死的人民。同志情誼是與數以千計的人民最深的連帶與團結,它們中的大多數被革命的共同目標神奇的黏合在一起。柯倫泰指出:

 

    新的共產主義社會建立在同志情誼和緊密團結的基礎之上。團結不僅只是共同利益的覺知,也要依靠集體成員在知識與情感上的緊密相連。因此,無產階級的意識形態,意圖教育並鼓舞工人階級的每一位成員,有回應苦難,關懷本階級其他成員需求,敏銳理解他者,將個體關係的意識滲透到集體中的能力。敏銳、憐憫、同情還有責任感──所有這些溫暖的情感都來自於共同的源頭:愛的領地。這裡所說的『愛』,並非著眼於狹隘的兩性關係,而是就這個字最廣闊的意義而言的。

 

柯倫泰描繪的愛,不試圖佔有任何人,因為在共產主義裏,佔有的觀念將被消除,不會再有「這是我的」,不會再有擁有他人身體的企圖或慾望。甚且,社會將鼓勵愛、關懷,以及對所有人的憐惜。

 

在資本主義社會中,消沉沮喪盛行的事被說的很多,《衛報》(The Guardian)刊登過一篇以〈新自由主義製造孤單〉為題的論文,論證大眾的抑鬱和焦慮在資本主義社會有其根源。文章中說:「人類,極度社會化的哺乳動物,腦神經有一根回應他人的傳導線,被拔掉了。雖然我們的幸福,無可避免地要與他人相連結,但在任何處所我們卻被告知,只要藉由競爭、自私自利以及極端的個人主義,我們將會成功興榮。」像柯倫泰描繪的那種集體主義和同志情誼,是唯一能終結我們孤單空虛與碎裂生命的唯一良方。沒有任何人可以成為我們生命的另外一半,實現我們所有的需求,治癒我們的創傷,儘管資本主義堅持說它們可以做到。柯倫泰說:

 

精神的集體主義可以擊敗個人主義者的自滿,在資產階級文化中人們試圖藉婚姻與愛情逃離的內心的淒冷孤單,將會消失。

 

在社會主義之下,人們將理解,愛你的朋友、鄰居、家人和親密的愛侶同樣重要。這即是我們如何填補新自由主義製造的空虛之道。

 

在資本主義社會中,我們在經濟上是孤立的,總是在不斷尋找但卻很少發現某種社會的連帶。在社會主義中,連帶、團結、同志情誼,均將被經濟和社會結構加強。

 

前行之路

 

所以我們要如何建立一個讓「情慾飛揚」,同志情誼的愛情成為可能的社會?

 

即便在現存的體制,我們能夠也應該從柯倫泰的視野中學習──拒絕忌妒、佔有以及把我們親密的愛侶放在首位的律令。直至目前為止,資本主義的愛情都是不完整,有缺陷,桎梏人的,它只對資產階級極端有利。因此,柯倫泰所描繪的那類愛情,只有在社會革命摧毀資產階級國家之後,才能真正實現。同志情誼的愛情只有在現存的家庭成為遙遠的記憶,而且在愛人與所有事物之間,讓彼此的親近關係可以自由進出,可以去實驗,去心碎,去搗亂,去和朋友深陷愛河的物質條件已經具備的共產主義時代才會取得主宰的地位 [2] 。

 

在蘇聯嘗試建立一個新形態的社會,因為缺乏共產主義的物質條件以及史達林意圖強化傳統家庭的官僚化措施而失敗了。[1] 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應該為飛揚的情慾能夠茁壯成長的新社會型態而戰鬥。值此情人節日,我為飛揚的情慾獻上祝賀與奮鬥,在此時此刻建立同志情誼的愛情,為共產主義的未來獻策、戰鬥與籌謀──在那個社會裡,愛情最真實的表達將普遍盛行。

最後,我們來用柯倫泰《為飛揚的情慾開路》一文的文字作結:



「為了滿足新的道德的要求,(這種愛情感情)必須建立在三個基本前提之上:


1.相互關係中的平等(沒有男性的自我滿足,也沒有女性將自己人格中的奴性溶解於愛情中)。


2. 相互承認對方的權利,不以任何藉口試圖獨佔對方的心臟和靈魂(資產階級文化培養出來的那種私有感)。


3,. 戰友式的關懷,善於傾聽和理解近友和愛人的心靈工作(資產階級文化只要求戀愛中的女人才有這種關懷能力)。」



1.     參見:〈揭穿五個關於蘇聯革命的迷思〉,其中有更多對蘇聯史達林化的揭露。

2.   這種想象是否不可能的呢?似乎並非如此,位於雲南的摩梭族被稱為最後一個母系社會,而他們的傳統生活模式便是這種集體形式的愛情觀,詳細可見於 這裡,以及 這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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